梧桐浮在半空的树叶开始载黄载绿,把秋天的台型搭得十分迷彩,桂花姐和她的小推车,又出现在梧桐树下。顺着甜丝丝的香味,老远就看到她挂出的小黑板上书有拳头大的字:桂花姐糖藕。车身玻璃罩子里的不锈钢大锅中,一段段挂满汁水的糖藕起着红润的油光。桂花姐一手往里搛藕,一手抽一张灰绿的荷叶托住,淋汁,麻利地将荷叶边折拢,用麻绳扎住,装进牛皮纸袋微笑递给客人。看桂花姐一招一式、不紧不慢做着,直觉有种老外婆式的亲切。
藕与糯米,都是晚秋的收成。桂花姐烧的糖藕,是将一方山水的恩泽,化为人间烟火,滋养人。吃过桂花姐的糖藕,秋天的韵味才浓酽。糖藕,是糯香的,甘美的,让人吃了莫名奇妙上瘾。山里好多民宿,来向桂花姐预定糖藕,当做特色,分享给四方来客。我十分敬佩桂花姐的手艺。跟她讲:“何以家里烧不出这个味儿?”桂花姐喜笑颜开,与我分享她的秘诀:山里养藕的水好,要选新糯米,黏头足,塞藕的糯米,要事先用草木灰调的水浸泡过,就有了不一样的草头香。
多数时候,糖藕我都买了带回家吃。而桂花姐的藕粉,则要现调现吃的。
桂花姐卖的藕粉,来自山塘养壮的藕,入秋挖出,去掉藕节、藕鞭,碾磨滤渣,沉淀出的藕粉晒一晒,再用刀削落,雪白、细洁,拿一片含嘴里,一会儿就雪糕一样在舌尖化开,嘴里留下淡淡清甜的藕香。桂花姐先在碗里放进几片藕粉,用温开水调开,然后一手执壶徐徐倒沸水,一手捏着调羹轻轻打圈,俄顷,粉水就变成了半透明的琥珀,再从玻璃瓶里挑出小勺的山楂膏,撒几朵干桂花,一碗藕粉有了朱红与金黄相衬,美得好比宋时小品画。
冯唐曾说,世间美好的事物都是半透明的。我深以为然。
对桂花姐来说,卖出的每一碗藕粉都兹事体大。 很多小摊为省事,用一次性的塑料杯和碗,桂花姐认为不环保也不好看,她都用白净的瓷碗。冲泡时不忘带上一句,大家放心,碗除了用开水烫,每天都会在消毒柜里消毒的。看一旁洗净的碗,侧扣着,一只只如亮汪汪的月亮。
近年,老街的污水管道疏通一新,青石板路也重新铺过,游客络绎不绝,还有老外来游玩,东拍西拍,买藕粉吃的也有。“刚开始,我紧张得说话都发抖,现在我还学了几句英语跟他们打招呼呢。”桂花姐俏皮微笑。她今年五十岁了,盘成髻的长发用一根檀木簪别住,柳叶眉、点绛唇,一身碎花盘扣斜襟衣,站那儿,有几分非遗传人的样子。桂花姐说,现在出摊,她习惯化好妆,保不定会出现在陌生人的镜头里,打扮好看点,也能给老街长脸。
(作者:半月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