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科尔沁沙地南缘,辽宁的首片碳中和林里,一条压在黄沙之上由红砖铺就的新路在绵延的绿色中,格外显眼。

“去年种下的碳中和林里有樟子松、彰武松、油松等1万多棵树,累计可中和二氧化碳排放量超过6000吨。今年春天,我们又补植了700多棵树。”辽宁省沙地治理与利用研究所(以下简称“沙地所”)章古台固沙造林试验林场副场长王浩指着不远处一小片高矮错落的林子说:“那是前一阵子新建的百花齐放林,里面移栽了彰武地区的所有乡土树种,我们希望能从中选育出更多像樟子松一样的优良树种。”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1952年,新中国第一个防沙治沙科研机构——辽宁省固沙造林研究所(沙地所前身,以下简称“固沙所”)在阜新市彰武县章古台镇设立试验站,彰武也由此成为了我国科学治沙的起点。70余年来,彰武坚守辽宁抗击科尔沁沙地的最前沿,在与“八百里瀚海”斗智斗勇的历程中,走出了一条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绿色发展之路。

从两棵树苗到百万亩生态屏障

距离碳中和林仅有几分钟车程的地方,有一大片高耸的松林,这就是中国第一片樟子松引种固沙林。

“我们都管这片林子叫‘55秋’。”沙地所副所长张学利摩挲着树干,讲起了引种樟子松的故事。

中国第一片樟子松引种固沙林。人民网记者孝媛摄

彰武地处全国最大沙地——科尔沁沙地南部,是国家一级生态敏感带,历史上沙化土地面积曾占全县总面积的96%,70%的农田遭受风沙侵扰,亩产粮食不足百斤。彰武境内最南端的流动沙丘距离沈阳市直线距离不足100千米,沙借风势,时刻威胁着新中国重要的工业基地。

为扼制风沙危害,改善生存环境,1953年,固沙所的专家在赴外地考察的过程中,发现了樟子松的原始生境与彰武本地的气候、土壤条件很相近,于是从当地带回了一些樟子松的树苗和种子,种在了试验站里。

“虽然生长环境相似,但是彰武毕竟跟樟子松的原产地隔了8个纬度,引种的难度可想而知。”张学利说,那一年引种的樟子松几乎全军覆没,“专家们后来发现,在原产地,樟子松冬天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保温又保水。可是彰武的冬春季非常缺水,风沙又大,只有两棵偶然被沙子埋起来的树苗得以幸存。”

正是这仅存的两棵树苗,给了专家们希望。“我们第一任老所长刘斌曾经说过,只有天天扎在地里,才能真正了解林木的生长情况。为了破解樟子松的生存难题,科研人员24小时守在地里,从细致观察中得出了很多管用的土办法。”张学利说。

第二年冬季,研究人员为新种下的樟子松盖上了防寒土,直到来年的四月下旬,才把覆土清掉。最终,那批樟子松安然越冬,长成了现在的“55秋”,也是沙地所里现存最老的一片林地。

彰武成功引种樟子松固沙林,开创了我国樟子松治沙造林的先河。1978年,樟子松沙荒造林技术获得全国科学大会奖,至今已在十余个省区获得推广应用,樟子松也成为河北、陕西等“三北”防护林的核心树种。

沙地所章古台基地樟子松防风固沙林。沙地所供图

历经几代治沙人的不懈努力,彰武完成了从“沙进人退”到“绿进沙退”的历史性转变,6座万亩流动沙丘得到固定,全县林地面积由新中国成立前的18万亩增加至212万亩,森林覆盖率由2.9%增加到31.47%,辽宁防沙治沙的第一道防线向北推移了13公里;扬沙天气由1953年的43天下降到近十年的平均5天。

绿了章古台,白了少年头。林业是个见效相对较慢的行业,一项科研成果的取得动辄就要耗费研究人员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但彰武的治沙人,静得下来。

曹怡立是一名90后,在沙地所森林培育研究室工作。入所近十年,她跟同事一直在钻研如何养护樟子松的全生命周期。“现在种植较早的固沙林已经进入到过熟期,有的开始出现衰退,我们就是研究如何通过种植密度调控、水肥管理优化等方式,守住那些林子,让固沙林健健康康的!”

从沙里刨食到“三生融合”发展

近年来,彰武县统筹开展山水林田湖草沙综合治理,实现林草植被修复、沙化耕地治理、流域综合治理等多重治理模式的有机统一,实现生产、生活、生态融合发展。

走进彰武县大冷镇上三家子村,扑面而来的是清新的稻香和近万亩的水田。“这地方原来都是沙土地,只能种玉米和花生,浇水也是靠拉水或者打井。一年到头沙里刨食,老百姓又苦又累不说,收入也低。大家伙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家门口还能种水稻。”上三家子村委会主任白福龙说。

上三家子村的稻田。人民网记者孝媛摄

“沙地变湿地”源于彰武县实施的“以水含沙”工程。柳河是彰武的两大沙源之一,素有“北方小黄河”之称,大量流沙导致河床升高、河道加宽,形成了40万亩风沙带。

面对柳河流域沿岸水土流失、风沙侵蚀严重问题,彰武县秉持“留住水、含住沙、改湿地、护生态”的理念,引柳河水将旱田改造为稻田湿地,实现夏秋季水面覆盖、春冬季留茬固沙。

“自从改成水田之后,上三家子村已经形成了较为湿润的小气候,生态环境明显改善,还吸引了不少水鸟在这儿栖息。”白福龙表示,“更重要的是,改造实现了当年开工、当年耕作、当年达产,带动流转土地的农民户均增加收入约2.4万元。”

彰武县有沙化耕地面积96万亩,占耕地总面积的35.56%。面对沙尘持续侵蚀耕地的严峻形势,彰武推动“以光锁沙”工程,兼顾防风治沙、土壤修复、光伏发电、粮食生产及产业发展,让“板上发电、板下修复、板间种植”成为现实。

朱德臣是2022年到彰武县挂职锻炼的副县长,回想起第一次去冯家镇哈大冷村的情景,他直言道:“一眼看过去就跟沙漠一样,车都不敢往里开,怕陷进沙子里。”

在这样一个根本不适合耕种的地方,彰武光伏+农业的先行先试开始了。朱德臣介绍说:“我们在哈大冷的一千四五百亩地上架设了光伏板,板子的最下沿高度控制在1.8米以上,不会影响作物生长。光伏板会像张开的树叶一样,在降低风速的同时,为板间种植的作物提供庇护。我们还特意避开了容易引起土地沙化的根茎类作物,选择了酒高粱、豆类、荞麦等试种。”

光伏+农业先行先试地块。受访者供图

转眼到了秋收。“因为采用了水肥一体化浅埋滴灌技术,我们试种的农作物都实现了增收,尤其是酒高粱,一亩地比正常地块多收300斤。”朱德臣言语间仍难掩兴奋,“当时的成就感非常强!这意味着‘以光锁沙’在彰武是可行的,而且推开之后,还能带动增产增收。”

今年3月20日,阜新市一季度重大项目集中开工和集中签约暨彰武50万千瓦光伏治沙项目开工仪式在科尔沁沙地举行。仅仅4个月之后,在项目流转的一万亩土地上,一根根光伏桩矗立在沙地之上,“以光锁沙”正如张开的光伏板守护农作物一样,守护着生态安全、粮食安全和能源安全。

从“以沙为害”到“点沙成金”

曾经,彰武人出行,女性必备纱巾,男性一定会戴上防风镜。“不戴根本不敢出门,眼睛都睁不开。”张雨竹是土生土长的彰武人,在她的印象里,小时候,无论妈妈多勤劳,家里的窗台上每天还是会有一层厚厚的沙土。

出人意料的是,让彰武人提起就头疼、视之为灾害的沙子,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宝贵资源。

彰武是全国三大硅砂主产地之一,也是辽宁省唯一的硅砂产地,目前已探明储量8.5亿吨,远景储量30亿吨。

据彰武县工信局副局长戴春巍介绍,彰武硅砂属于风积石英砂,原砂的二氧化硅含量高,浇铸的时候与金属的反应少,耐火度能达到1690℃,而且具有天然的滚圆粒型和均匀的粒度,在加工过程中不需要破碎磨矿,被铸造专家称赞为沙中“细粮”,也是铸造行业的抢手货。

发现了硅砂的工业价值后,彰武县委县政府认为不能“守着金山饿肚子”。于是,积极对接中国铸造协会和多家科研院所,形成了发展“沙产业”的构想,探索从“防沙治沙”到“用砂”的新治沙形态。

2016年,彰武县获得中国铸造协会授予的“中国铸造用硅砂产业基地”称号;2017年,中国硅砂交易中心落户彰武经济开发区。

“联信是2006年来到彰武的,依托这里优质的沙源和便利的物流运输条件,我们集团在彰武县已经拥有4家规上企业。”彰武联信铸砂集团总经理岳中华介绍说,企业还与东北大学、辽宁石油化工大学等高校合作,进行技术创新研发,现在已经攻克了3D打印砂,突破了外国的技术垄断。

中国硅砂交易中心里展示的硅砂铸件。人民网记者孝媛摄

近年来,国内铸造用砂十强企业已有五家在彰武设厂,带动本地硅砂产品从单一的、低价值的铸造砂,向石油压裂砂、建材、涂料、人造砂等高附加值品种发展。

如今,彰武“砂都”的名号越叫越响,已经形成包括硅砂深加工、装备制造及配套、高端建材三大主导产业链的硅砂产业集群,吸引了数十户上下游配套企业,创造就业岗位近8000个。

7月12日,第六届全国铸造行业安全环保节能工作会议暨第五届中国(彰武)铸造硅砂产业高质量发展会议在彰武县开幕,来自全国各地的多家企业与彰武签约了10个项目,总投资额14.5亿元。

在这次会议上,阜新市委书记胡涛表示,坚持“打好砂牌、走好砂路”的发展思路,有效推进了彰武硅砂产业的长足发展。

“截至2022年末,三大主导产业链产值在全县规上工业的占比达到39.8%,产值28亿元。预计今年的产值将达到50亿元。”戴春巍话语中充满了振奋。

近日,国家林草局在彰武县章古台林场召开科尔沁、浑善达克沙地歼灭战片区推进会,标志着科尔沁、浑善达克两大沙地歼灭战正式启动。从昔日的“谈沙色变”,到今天的山水林田湖草沙一体化保护和系统治理,一片片由乔木、灌木、绿草相结合的植被已连缀成北方风沙线上的一道道生态屏障。

在章古台林场边的沙地所实验室里,一排排培养瓶中的新树种已经冒出嫩芽,那点点青翠,将为美丽中国再添亮色。

责编:杨 旭审核:徐晓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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